【盾冬】王子与龙
美丽的童话故事中，王子会打败恶龙，迎娶公主，从此，生活的定语就只剩下幸福。
然而，不是每一位作家都是安徒生，同样写童话的王尔德就致力于将故事打造成唯美主义的悲剧，于是，这一次《王子与龙》的故事也不再那么循规蹈矩……
这个故事中，王子没有城堡，也没有花园，故事的背景图是穷街窄巷的泥泞与肮脏，他更没有锦衣华服，跟用日光加冕的少年王更是没得比，可他有一位骑士。
这位少年骑士比塞万提斯的笔触还荒唐，大大喇喇的宣布“效忠”这位王子，谁都没料到这个所谓“誓言”居然真的冲破时间的魔咒，颠扑不破，让人奇迹般地又相信了永恒。
当Bucky再一次在堆放垃圾桶的巷子里伸出手，欺凌者仓皇逃窜的杂声仿佛在他指尖显现在Steve眼前之时就被这逼仄的空间给吞没了，一如这世间所有的声音。
所有人都错得离谱，其他人都错在将Steve当作“娇花”，而Bucky也错了，错在自诩骑士，将Steve比作王子，谁不知道，论品质与样貌，在布鲁克林可以用高贵的词汇来赞誉的，是这位 James Buchanan Barnes “王子”。
“先生，请允许我扶你起来。”Bucky 挑起戏谑的嘴角看着他发呆的发小。
“允许你，先生。”Steve回过神，攀上对方的胳膊，不认输的少年脾气在嘴上要占据上风，“我很快就赢了。”
“我知道，可谁让我是骑士呢，我的殿下，我要随时拯救你的屁股。”
“你知道你的莎士比亚腔调一点都不像吧，尤其是最后一句。”Steve拍拍身上的土。
“我以为没有人是完美的，所以我有我的不擅长，就像你……”Bucky挑眉看着小个子支棱着的灿金的头毛。
“我怎么了？”
“你？我觉得有时候你就是喜欢挨打。”
“我不觉得为正确的事挺身是错误的。”
“没，我没认为你是错的，不过有时候打不过可以采取其他的方式。”
Steve歪着头看着友人，带着审视的意味。
“别那样看我，我只是想让你少挨些打，兄弟。”Bucky无奈地扶上对方的双肩，微微倾身让两人得以直视。
“我不想对错误的事情有所妥协。”蓝色的眸子中有着他人难以企及的深度和认真。
“对，是啊，你就是这样，所以你是一位王子，一位国王，一位勇士。”Bucky 想不出自己怎么评价他，便想要用所有他能想到的词汇堆砌，组合，赞美他。
每个人生来都是君王，但大多数在流亡中死去。在生命这场流亡中，太多人丢弃了能戴得上王冠的品质，只有眼前这位顽固的小个子，即使明明称得上羸弱，却始终不愿妥协。
“我觉得你在说你自己。”Steve脸上挂着温和的笑，口吻真诚。
“才不是，别人只不过没看清你，况且我……”Bucky松了手，转过身，“我来又不是为了夸你，说好去康尼岛玩呢。”
高个儿的少年揽住伙伴的肩头，“走吧。”
王子看到了厚密累垂的秀发下隐没在衬衫领口的粉红。
很多年之后，再一次，再一次的“骑士拯救王子”之后，那位贫穷的金发王子问，“我们去哪？”
“未来。”
怎样将充斥着泥土气息、鲜血、硝烟的故事进行下去呢？
这些可以求教于海明威、雷马克等擅于战争小说的大师，别相信福克纳，他从没参加一战，也别去问约瑟夫·海勒、冯古内特，太黑暗也太荒诞，他们在我们笑时怜悯我们，在我们哭时嘲弄我们，让我们思考时惊惧，反思时痛苦……于是，我们看不清战争的真实面目了，也没了资格描绘它。
Bucky骑士没想这么多，他在杀人与被杀中仓皇穿梭，人道主义是后来的作者们的意淫，他和他的同袍在为国家作战，没空想每一个个体应该摆好怎样的态度。莫名卷入战争的何止作战的士兵，结束它才是最终的使命，他们只能祈祷自己活下去，活过战争……
当Steve费尽心思赶赴沙场，用自己的品质赢得了赏识，王子终于拥有得以匹配他内心的躯体。
以Steve的心性自然不愿当作一只马戏团的猴子。他有他的追求，他有他想保护的，“我只问一个名字， James Buchanan Barnes ”
“疼吗？”
“是永久性的吗？”
——逃离了hydra之后，细致的Bucky骑士仍不忘担心他的王子，即使他已经又高又壮。
死里逃生的Bucky看着他，“为美国队长鼓掌！”Steve Grant Rogers，他终于成为了一位名副其实的王子，他还拥有了他的公主。
“我成透明的了。”
“没事，我相信她有一位女伴儿。”
Bucky变成了一条龙，Steve用他浪漫的想象力如此形容他的挚友。“龙”囤积着军中难得的零食糖果香烟A书，这个移动的黑市与赌市飞速地在军队中积累着财富。
“荷西巧克力。”Steve接过Bucky砸来的不明物体。“你究竟还藏了些什么？”
“这个嘛，商业机密。”Bucky摇头晃脑地装神秘，“诶，今天晚上有电影哦。”
“你又偷电瓶？”
“嘘嘘嘘！按着你不问自取即为偷的标准，我早该被Phillips准将扭送到不知道哪个地方了，可士官们都跟你一样门清，也没人管我，这些事就都是默许的。”
“你都被Dum Dum他们称为囤金子的财主了。”
“呸，哪回他们拿东西我收过钱啊？”
“那你倒是说说，这些钱你准备干什么？”
“等战争结束了，我，我们都回去，然后你娶了Peggy，我找一位好女孩儿，结婚。这些都是要花钱的，你又不在乎这些，只有兄弟我为你多操一份心咯。”
美国队长定定的看着他的副手，“我没想到，连生活中的事也要中士为我操心。”
“习惯了嘛。再说，我们说过要一直到最后，我们回去了，最好买临近的房子，做邻居。我要买一处有大院子的房子，种上紫罗兰、荠花、黄玫瑰、莲馨花、紫色番红花、还有薄荷、野香草、樱草、鸢尾、水仙、桃色丁香花……”Bucky细细数着，仿佛已见这花开完那花红，脸上鲜活的表情一如身在布鲁克林，“满眼的花，四季常开……”
“你从没表现过你这么爱花。”Steve为眼前孩子气的挚友的活泼带动了，笑了起来。
“我们所踏过的这片欧洲大陆，原本应该像我说的那样有那么多的花，”Bucky眼帘微微下垂，“或许没有那么美，可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，像座坟场……”
“Bucky……”
“因为纳粹、九头蛇，我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明天，而你也来了。”Bucky的口气中带着点儿绝望。
“你知道，无论怎样我都会来，我不能……”
“不能眼睁睁看着错误的事情发生。”Bucky接过话，“我知道，幸好你现在变得又高又壮，但我已经担心你这么多年了，你变强了也不代表就能剥夺我担心你的权利。”
Steve隐隐听到了话语中的颤栗，他突然意识到，Bucky就只是Bucky，Steve也只是Steve，或许战争给每个人都带来些改变，但他们最终也只是自己而已，什么王子、骑士、龙，他仿佛在求证那个人不再是那个人，于是，他便可以，便可以干什么呢？
在Steve还未来得及开口时，行军帐篷里的灯突然灭了。即使四倍的人类感官，一时间也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，然后，一具不再像往日柔软却依旧温暖的身体撞入怀中。
“我多希望这儿真是一座坟场，世界上再没有地方可供我们真正的谈一谈，我希望有一座坟墓，又深、又窄，我们在里面紧紧地搂着，难解难分，我的脸藏在你的怀里，你的脸藏在我的怀里，没有人再会看到我们……”
黑暗像是持续了一生那么久，可Steve依旧没能好好的将那些从很久很久就属于自己的美好搂得紧一点儿，融进血脉中，他们并没有死去，Steve都要诅咒了，为什么他们还没有死去，真的如Bucky所说葬在同一口棺椁。
他们并没有死去，他们依旧还面对战争，他们都知道，当帐篷的帘子掀开，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。
战争并不能像五颜六色的漫画一样时刻轻松，它的每一帧都那么认真的发生在士兵的军旅生涯。
爆破弹在土层爆炸，照明弹将黑夜提前进入白昼，烟幕弹又将光明拉进黑暗，烧夷弹带着泥土在身上灼烧。
再一次伏击之后，七十毫米的步炮瞄准了美国队长身后的狙击手……当Bucky炭黑的脸上露出一口白牙时，Steve意识到了“活着”这个词汇的美好……
七十年后的Steve回想到那天和Bucky站在那辆火车即将驶过的悬崖上，他们在谈论康尼岛，他们还不知自己即将失去的是什么，他们相视一笑。时间停留在那一刻多好。
Bucky留下了的钱都分给了队上的同袍，寄给了布鲁克林的家人，并没有给Steve留下那么多钱，在纸上他说，如果我没能看到我的王子结婚，很抱歉，没能亲手送你们世上最美的花。
Steve握着一瓶花种饮泣。
Wanda让Steve幻想他赶到了那场他错过的舞会，在复古的光感中他的女孩还是那么美，不可方物，比红玉还红的红唇，且滴下没药汁，两腮如香花畦，身体如象牙，周围镶嵌蓝宝石，炯炯有神的双眸，全然的可爱*1，她唤他回来……
转瞬，一切都消失了，正如他曾经期待的他们的婚礼，空荡荡的舞会让他无所适从，正如他面对着没有Bucky的所有时光……
“我想起了浮泛在生与爱与死的川流上的许多别的时代，以及这些时代之被遗忘，我便感觉到离开这尘世的自由了。*2”
Steve的战争总带着无望的自毁倾向。
Steve在空白的承平时光中，成了一条龙，囤积着属于他的记忆，没人可以擅闯，没人可以偷走。
而九头蛇的再次出现，无疑是对他的挑衅，对他的嘲笑，当他失去一切换来的太平不过是敌人的粉饰，他感受到了侮辱，对他所爱的侮辱，这场捍卫正义的战斗中，夹杂了他基于凡人的愤怒。
冬日战士的一切对于Bucky本人来说，像极了《约伯记》的一句话，“我不得安逸，不得平静，也不得安息，却有患难来到。”
你会想，故事还要怎么行进才能如童话般美好？
Bucky Barnes不再是英雄，Steve Rogers丢弃了盾牌，似乎所有人都说美国队长跌下神坛，为一罪犯对抗117个国家，只为了抓住当初的那点儿美好。
可Bucky Barnes从来都知道Steve Rogers是谁，他所秉承的是当初独立宣言的主旨，个人的自由。
当政府都能被九头蛇渗入的时候，你怎么相信一个权力机关去管控这么多超级英雄？Steve Rogers从来相信的是个人，不相信任何一个极权，当一个能大声发出质疑的代表人物都能成顺民的时候，这世界上还有谁能提出疑问？
Steve Rogers之所以是Steve Rogers，就是他永远敢坚持他认为正义的，反抗错误的，即使他还羸弱不堪之时，即使只有他自己一个人。
而他从来不是一个人。
Steve Rogers迟钝到年届百岁才决定他缔结爱情承诺的对象，他也从来没想对抗117个国家，更没把Bucky当作一个罪犯，他只是坚持事情应该有它该有的样子，而他坚持了下来，拥抱了阔别七十年的半身，这不就是一个童话故事吗？
他们依旧会站起来攻击作恶的，抵抗作孽的*3，Steve Rogers和Bucky Barnes，从来也不是传统的王子与王子。
当末日来临，他们依旧愿为别人负重。
“我感觉还不坏，对于世界末日来说。”
Steve怎样觉得Bucky就是他的王子？
“我的良人从门孔里探出手来，我便因他动了心。*4”
可能是Bucky每一次伸手的姿态，也可能是第一眼，也可能此刻站在花海中的他，也可能……
1雅歌5.4
2泰戈尔《飞鸟集》
3诗篇32.7
4雅歌5.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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